救援六小时
□ 焦银辉
绿原报
作者：
新闻 时间:2025年02月19日 来源:绿原报
早晨7时，新疆的冬日依旧被沉沉的墨黑紧紧包裹，我独自坐在汽车里，竟感觉车里比外面还要寒冷刺骨。透过那结满霜花的车玻璃，依稀看见道路两边的积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。
汽车在“突突突”的声响中启动，调频收音机里传出《雪落下的声音》的旋律。今天，我从库尔勒市出发，驱车两百多公里返回工作单位。宽阔笔直的高速公路上，只有我的汽车仿若拼命似的向前疾驰，在这黎明时分，愈发显得行孤影单，好在还有半轮月亮挂在空中。
大约一小时后，汽车的电瓶显示灯猛地亮起，车厢内瞬间没了暖气。此时，室外温度显示为零下21摄氏度，更为糟糕的是，方向盘逐渐变得僵硬如铁，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。这可如何是好？我定了定神，双手稳稳扶住方向盘，慢慢降低车速，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路标，渴盼能看到关于服务区的指示牌。
“尉犁服务区”的指示牌终于映入眼帘，我向右转动方向盘，将汽车徐徐驶入服务区的停车位，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反复启动几次，电瓶显示灯却始终亮着，这时我的脚下已经感觉到一股股凉气向上涌来。打开汽车引擎盖，在手机灯光的辅助下，我的手颤颤巍巍地在各种线路间摆弄了几下，却还是无济于事。我急忙搓了搓手，快步走进服务区一楼大厅，敲了许久的门、喊了半天的声，也无人回应。无奈之下，我硬着头皮拨通了朋友的电话，他说马上联系修理厂，稍后给我回复。我紧紧握着手机，眼睛望着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。大厅里安装了许多暖气片，却都是冰的。
半个小时后，一个陌生电话打来，我赶忙接通，那是朋友找来的修理师傅，他不慌不忙地询问我的车具体停放位置，又让我打开引擎盖拍照发给他，最后说让我等候，他会安排人员过来。我再次回到服务区大厅，在空旷的走廊里来回踱步。
太阳光有气无力地从东边缓缓升起，阳光透过玻璃门艰难地照进来，可我的身体依旧感受不到半点温暖，目光紧紧盯着服务区进口的方向，希望救援车辆早点到来。这时，一只金毛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，用鼻子在外面的水泥地上嗅来嗅去，左顾右盼地寻觅着吃的。天色渐亮，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开了过来，一个身披貂皮大衣的年轻女人打开车门，补了补口红，趾高气昂地走进大厅。金毛眼巴巴地跟在女人身后，期望能讨得一点食物，然而女人全然未留意到它的存在，进来接杯热水便径直上车了。
不一会儿，一辆红色的卡车停在刚才奔驰车的位置，从驾驶室跳下来一男一女，手里端着洗漱脸盆走进服务大厅。金毛摇着尾巴，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们刚想进入，却被服务区的工作人员呵斥着赶了出去，说流浪狗禁止进服务区大厅。我本想据理力争却欲言又止，最终向工作人员打听到，那只金毛是被它的主人开车路过时遗弃的，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。这时，我才发觉这只瘦骨嶙峋的金毛有一条后腿始终蜷曲着，腿骨裸露在外，似乎已经折断。我蹲在玻璃门内不知所措地看着它，它站在门外满眼失望却又满怀期望地望着我。一辆车来了，又开走了，每次车辆停靠，金毛都会挪动瘦弱的身躯凑上去，那乞求的模样令人心疼不已，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食物。
十点多钟，修车师傅来了，仔细查看了我的车况，说是风扇皮带故障了，附近的县城暂时没有现货，需要从五十公里外的市区送货。我只能继续躲进服务区大厅，无休止地等待着，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外面的金毛。一辆白色的别克商务车停了下来，一位穿着时尚的中年妇女抱着一只小狗从车里下来。那是一只穿着棉袄、毛发光溜、脖子上还挂着铃铛的柴犬。金毛远远地望着那只柴犬，兴奋地拖着瘸腿跑过去，结果却被柴犬一阵狂咬，最后带着“嗷嗷”的叫声狼狈而逃。
寒风中，金毛不停地舔食着自己那条受伤的后腿。看着金毛可怜的模样，我的心情愈发沉重，鼻尖一阵发酸。走出大厅，我打开车门，侧身在车内翻找携带的食物，两块黑面馍馍已经冻得硬邦邦的。这时，我的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，回头一看，原来是那只金毛。它跟着我跑到大厅门口，我将馍馍掰碎放在地上，金毛怯生生地看着我，没有立刻上前去吃。我担心馍馍太干，从垃圾桶里找来一只丢弃的方便面盒接了温水，准备给它泡软了再吃。谁料想，等我出来却发现金毛早已吃完了那块馍馍，就连地上的馍馍渣都没剩下。我又将另一块馍馍掰碎放在它面前，这次它没看我就埋头吃了起来。
“滴滴滴……”修车师傅赶来了，从车上取下新买的配件和沾满油污的工具箱，开始动手修理。我上前询问师傅是否需要帮忙，他摆摆手示意我不用了。此时接近中午，我又冷又饿，再次躲进服务区大厅。服务区里的雪犹如棉被般铺在地上，两名服务区保洁员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，不停地用推车清理着。我在走廊里看着墙上张贴的文明宣传标语，突然间又想起了那只金毛。玻璃门外它依然站在那里，像个乞丐般在各种各样的汽车间穿梭。
我的肚子不听使唤地“咕咕咕”叫了起来，我返回车上又翻找出一块馕饼，带着金毛靠在服务区的侧墙上，我吃一口，再给它掰一口。我慢慢地咀嚼着，从未感觉到馕饼竟然如此美味，而金毛却直接狼吞虎咽下去。此时，我的心中既欣慰又酸楚，仿佛我们在这一刻成为了彼此的依靠。
午后的阳光正照在这面侧墙，这里也没有凛冽的北风侵袭，我和金毛的身影被长长地投射下来，一高一矮、一大一小，共同享受着这冬日里的温暖。此刻，我的耳边又响起《雪落下的声音》的歌词：我慢慢地听，雪落下的声音，闭着眼睛幻想它不会停······
上一版
放大
缩小
默认